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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癡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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賜婚的聖旨到達侯府的時候,華雲晏正蹲在地上看螞蟻玩。

她穿著半新不舊的淺粉棉衫,抱著膝蓋蹲在地上,小小一個,光是這麽看著,像是玉琢的娃娃,惹人喜歡得緊。

胭脂就坐在她旁邊縫補衣服。

金珠走了過來,坐在胭脂旁邊,說:“胭脂,你怎麽還老跟著這個傻子啊。”

胭脂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,說:“不準這樣說小姐。”

金珠笑嘻嘻的,說:“不說這個。侯爺……老伯爺逝世四年了,侯府變成伯府,越來越敗落,小伯爺太小,等他長大了,伯府也早就被上京遺忘了。”

胭脂問:“所以呢?”

“所以啊……”金珠瞥了眼還在玩螞蟻的華雲晏,說,“我們也得為自己謀後路,聽說,外院的阿桂對小姐有意思……”

胭脂驚訝:“你要打小姐的主意,你瘋了?”

金珠連忙說:“反正她也嫁不出去,侯爺和大公子在時尚且能為她打算一二,可你看現在夫人是怎麽對小姐的?你還巴著伺候,不如擴擴財路!”

胭脂打斷她的話:“你……你無恥,你怎麽能做這樣背主的事?”

金珠說:“我是為小姐好啊,不然她一世人都嫁不出去。”

要不是看在這是從小長大的姐妹,胭脂都想和她打起來了,她狠狠地說:“你休想!小姐金貴,日後可要嫁王爺,你死了這條心吧,我不會讓你對小姐做什麽的!”

金珠笑:“嫁王爺?做什麽白日夢呢……”

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綠柳自院外跑進來,喊道:“快帶小姐換身衣服!小姐要嫁王爺了!”

胭脂和金珠楞住,就連蹲在地上的華雲晏,也幾不可查地動了動耳朵。

此時震驚先按下不說,胭脂和金珠翻箱倒櫃,也沒找出體面的新衫,李媽媽不在,宮裏來傳旨意的人還在等著呢。

綠柳只能把身上的新衣脫下來,套在了華雲晏的身上,好在這小傻子好擺弄得很,叫擡手就擡手,伸腿也伸,將將把衣服裹好了。

幾人趕到了前廳,丫鬟正在煮茶,而公公就端坐著。

本來宣讀完聖旨他就得走了,然而太子授命,讓他看看這嫡女是不是真如上京傳言是個癡呆兒,他也就留了下來。

綠柳今日穿的是鵝黃色的冬衫,套在華雲晏身上有些寬大,倒不顯臃腫,反而飄逸,她膚色本白皙,將這個顏色一襯,新若嫩芽,更有幾分嬌憐。

公公再將那目光放在她臉上,饒是他看慣了宮裏的娘娘們,也只能感嘆這樣的貌也無處挑剔。

膚若凝脂,眉如遠黛,眼似鄱陽青青水,唇肖桃花灼灼紅,頰邊生霞雲,頜下留玉色。

只可惜,那雙盛著水般的眼眸卻呆滯無波。

“你就是華雲宴?”公公問。

華雲宴沒有應聲。

一個小丫鬟端著盛著茶漬茶沫的汙水要退下,公公叫住了她:“欸,你等等。”

小丫鬟站住,公公拉起了袖子,端起那一盆汙水,拿給華雲晏,說:“喝了。”

許氏沒說什麽,默許了。這公公是皇帝跟前的紅人,對他來說一個落魄伯府的世子都不足為懼,更何況是癡呆嫡女。

華雲宴呆呆地看著那盆汙水。

她兩眼沒有波動,擡起手,細白的手指堪堪捧住碗沿,毫不猶豫將唇湊過去。

公公瞇眼看著她快要喝上時,掩著嘴唇嘲笑:“真是個傻的。”

許氏尷尬地說:“雲晏不會說話,只會聽‘吃喝拉撒’,其他一概不會,實在叫人不省心。”

她話音剛落,華雲宴的手沒拿好汙水盆,忽然“哐當”一聲掉到地上,潑了公公一身汙水。

“哎喲!”公公後退了好幾步,嫌棄地拍拍身上的汙漬,想來不解氣,擡腳踢了一下華雲宴。

挨了打,華雲宴也似乎毫無知覺,仍是呆呆地站著,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樣,雙眼如一潭死水。

“來人快給公公擦一擦!”許氏連忙說。

公公拿著巾帕抖開汙水,下人們七手八腳替他擦著衣服,衣服是宮裏樣式,又不能換下,公公一臉嫌棄,自認倒黴說:“成了成了,不必了。”

“還不快把她帶下去!”許氏呵斥。

胭脂連忙上前扶走華雲宴。

許氏又是道歉,又是遣人去庫房裏拿多點銀子給公公,說:“到底是個傻的,做了這麽冒犯的事卻什麽都不懂。”

“可憐見的。”公公將銀子收好,說,“傻人也有傻福,這不,陛下就將她指給了齊王不是?”

許氏賠笑稱是。

末了,公公終於走了,許氏見沒把人得罪了,才擦了擦汗,叫綠柳:“去看那個傻子現在怎麽樣了,還有,整理一下陪嫁丫鬟的名單。”

齊王戰功赫赫,能耐不容小覷,這門婚事對如今的伯府來說,是天下掉下來的餡餅,乃是能延伯府後世之舉。

婚期在三月之後,只要她好好將人送出府,伯府就有個齊王府可倚仗。

所以許氏再討厭華雲晏,此時卻不敢叫她出事。

如此一來,陪嫁的隨行人員她也得安排一下,畢竟,這個癡呆兒就臉新鮮了點,以後肯定不能得齊王久愛,她得想辦法讓伯府能一直附著齊王府才行。

屋子裏,華雲晏躺在床上將睡未睡,胭脂就在一旁替她揉著被踢到的腳,為她心疼著。

金珠嘀咕:“可真奇,怎麽說嫁王爺就真嫁王爺了……”

胭脂回:“是小姐有福。”

此時綠柳進門來,要回自己的衣服,看了眼快睡著的華雲晏,吩咐金珠和胭脂從現在開始好好看著她,不能讓她出事。

金珠不太樂意:“伺候她有什麽好?”

綠柳說:“過幾日夫人就要確定陪嫁隨從了,你看著辦。”

金珠不傻,一下子想通了其中關節,小姐是癡呆兒,王爺定覺得了然無趣,那麽陪嫁丫鬟的機會可來了。

她心中驚喜,去追上綠柳,連連問選隨從的細節。

而胭脂便坐著陪華雲晏,過了好一會兒,自己也趴在床上睡著了,只看原本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睡覺的華雲晏睜開了眼睛。

她擡手輕輕摸了摸胭脂的頭發,臉上帶了點思索的神色。

不管如何,陪嫁到王府本是個美差,何況主子是這樣可以任人欺負的傻子,更是肥差,伯府初初定下的名單裏,就有一等丫鬟二位,二等丫鬟四位,三等丫鬟十位。

胭脂本該是一等丫鬟,可金珠塞了不少銀兩給綠柳,占了一個一等丫鬟的位置,再加上許氏塞了個頗有姿色的青瓷進來,胭脂就只成二等丫鬟。

一等丫鬟貼身伺候,見著王爺的機會必然更多,金珠和青瓷的目的昭然若揭。

李媽媽找綠柳要說法也無可奈何,綠柳只說是夫人決定的,要理論就去找夫人。

還不等李媽媽為胭脂想別的法子時,變故發生在一日晨間。

往常冬日裏,金珠就愛貪懶,現在知道胭脂陪嫁過去只當二等丫鬟時,她就對胭脂頤指氣使起來,讓胭脂去幹活,自己則躲在屋子裏取暖。

今年華雲晏屋子裏的炭火比往年都要足,這是許氏怕把華雲晏凍壞了,特地命人多送炭來。

這日晨間下起了雪,胭脂去領炭火了,金珠就坐在炭火盆前暖著雙手,屋裏暖得醉人,一閉眼就又能再睡著。

金珠的目光放到了被衾上,又移到了坐在梳妝臺前華雲晏身上。

她走到窗前摸了摸被面,軟乎乎的,華雲晏這一床被子這幾天剛換過,摸起來就如此舒適,不知道比下人的要暖上多少。

這麽想著,金珠踢掉了鞋子,爬上了床鉆到被子裏,果然舒適極了。

她有點心虛地看了眼華雲晏,後者還是坐在梳妝鏡,眉骨宛若巧奪天工的雕刻,垂著眼睛,溫婉秀美,只是一動不動,不知冷熱。

金珠心裏嘀咕,白生一副好皮囊,還不是不知享受,活得不如下人。

這麽想著,屋內又暖得令人安心,金珠閉上眼睛,終於沈沈地睡著了。

許是床太過舒服,她還做了個成為齊王側妃的美夢,齊王生得高大俊美,待她十分好,只是突然,一聲爆喝破壞了她的夢境:“滾下來!”

金珠朦朦朧睜開眼睛,忽然身子被人拉下了床,她剛想怒罵出口,一擡頭就看到了許氏憤怒的面孔。

“夫……夫人!”金珠嚇得渾身發抖,連忙跪下行禮。

許氏踢了她一腳:“讓你照看小姐,你就是這麽照看的?”

金珠連忙開口:“奴婢錯了,奴婢不該睡在小姐床上!可小姐坐在梳妝臺前呀……”

她擡眼看到站在胭脂旁邊的華雲晏,卻發現,華雲晏臉頰通紅,雙唇蒼白,羸弱可憐,連雙手的關節也紅紅的,分明是在屋外凍了半天的模樣。

胭脂極為氣憤,說:“我回來時,就見小姐坐在門外挨凍,屋子門都推不開,叫來管家才打開的,你怎麽能把小姐關在屋子外,自己卻睡在床上?”

金珠反駁:“我沒有啊!我怎麽會鎖門呢?”

胭脂沒有聽,帶著華雲晏去烤炭火取暖了。

李媽媽知道許氏真正擔心的是什麽,說:“夫人,金珠如此照看小姐,若叫小姐嫁過去前就受了傷,引王府不滿,招上京嘲笑,可如何是好?再者,她是陪嫁一等丫鬟,行事卻如此馬虎,將來惹得王爺不喜,遷怒伯府,可如何是好?”

這話切在了許氏心頭,她一皺眉,道:“把金珠換下來。”轉眼又看到胭脂伺候著華雲晏暖身子,便說:“換成胭脂。”

換下她?那她可怎麽靠近王爺!金珠如遭雷劈,渾身僵硬,磕頭求情:“奴婢錯了,夫人,奴婢再也不敢了!奴婢只是無心之過,求求夫人再給奴婢一次機會!”

許氏嫌她太吵,讓人把她拉下去:“打個十板子,讓她長點記性。”

金珠只得一邊掙紮,一邊哭:“奴婢錯了,求求夫人……”

她哭得滿臉淚,只道是自己多麽冤枉,從沒趕人,遑論鎖門。

確實,要她想明白也是難為她了。

在溫暖中,華雲晏嘴唇重又紅潤回來,她手上捧著一杯熱茶,一小口一小口喝著,她擡起垂著的眼睛看向一片混亂中的金珠。

那雙常如死水般的眼睛,此時卻蘊著點點笑意。

金珠仍在大聲叫冤,此時已經被拖遠了,這十大板子,也夠她喝一壺了。

自然,若有人看到華雲晏那笑意,必然不會相信。

自然,更沒人註意到窗臺有雪花被拂落的痕跡。

如此一來,金珠成陪嫁二等丫鬟,胭脂換了金珠成了陪嫁一等丫鬟,名正言順地回到了華雲晏的身邊。

另一頭,傳旨的公公回到宮裏幾天後,找了個機會去了東宮。

他向太子稟報:“那華氏真是個傻的,只聽得懂吃喝拉撒,話都不會說,連拿東西都拿不穩,狗都比她聰明哩。”

“果真如此?”太子宋涵問。

“回殿下,確實如此,就是白瞎了一副好樣貌。”回想起華雲宴的容顏,公公話語裏頭頗為惋惜。

宋涵譏諷一笑,既然真是個傻的,那他也就放下心了。

晉王已除,齊王不受皇帝喜愛,還娶了個傻子,有再多的戰功傍身,不過爾爾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天上飄來五個字:我想要收藏~球球小天使們收藏一個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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